《美しき物》
鹤丸国永x三日月宗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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已是深冬时节,本丸的景色早被一片白芒覆盖。庭院内几颗樱树光秃的枝丫裹了层薄雪,挂着冰凌,在冬日温吞的日光下折射出妙曼的彩光。
空气里夹着雪的气息,为这冬日添上一分凛冽的味道。
无论过了多久,鹤丸国永始终不习惯这本丸寒冷的深冬,即便偶有阳日探头,那深深的寒意总能寻到办法透过层层衣物侵入体内。
他搓着手臂,将围在脖颈的纯白毛绒拉紧了些——这是审神者前些日子为他们刀侍亲手编织的,在现世叫作「围巾」一物。虽然鹤丸觉得这东西并无多大作用,但聊胜于无,更何况这是审神者给他们刀剑的一番心意。
今年的冬天比起以往大雪纷飞还算好,下半夜还在下的雪现在已经停了,在外头积了薄薄一层。池塘凝结了般不见波纹,于冬日略显惨淡的日光下闪着粼粼微光,怕是给冻上了浅薄的冰。
身为近侍的鹤丸需要负责每日的日课,此时正准备去打点之后出阵需要的刀装。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,眼角挤出了困倦的泪珠,然后拐过转角,那深蓝端坐着的身影便闯入了眼里——是三日月宗近。
这位自称老爷爷的刀,此时正坐于廊下,手里捧一盏冒着虚虚白烟的茶,微仰着头看那无边无际的广袤苍穹,发上的金色流苏也随之后摆,在深色的发上显得安谧而温柔。
看着三日月宗近堪称完美的侧脸,突然就想起了前些日子,这把刀还未到本丸来的时候,鹤丸在又一次出征厚樫山之前与审神者的一番谈话。
一说起三日月宗近,审神者稚嫩年轻的脸庞上总是充满了向往与渴望,以至于这位尚且年幼的审神者,即使一次又一次的一无所获,却仍旧乐此不疲地派部队出征,守着刀匠锻刀。
「人啊,总是渴望着美丽而又强大的事物。」
审神者低眉浅笑着说出这句话的样子,就像在虔诚地祈求着某一位神明大人。
鹤丸顿时就明白了他主上的这种心情。小女孩明亮澄澈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憧憬,一如很久很久以前,在那仿佛被云雾缭绕而捉摸不清的记忆之中刚被锻造出来的自己。
——对那轮永不西沉的弦月拥有无限的向往与渴慕。
「这真是……」
让人吃惊啊。
现在的三日月,依旧那么美丽,嘴边还是熟悉的弧度,安静地端坐在铺了层细雪的廊下,宛如神祗。
似乎是听到了动静,三日月宗近回过头,便看到了伫立在拐角处像是在发愣的鹤丸。于是他放下茶盏,笑着对鹤丸打招呼:「早安,近侍的工作辛苦了。」
现在的时刻,大多数刀还在睡梦中,然而这把被誉为天下五剑之中最美的刀,作息就真如老爷爷一样,早睡早起,规律得不得了。鹤丸真是佩服他不畏寒冷,能够抵挡住温暖被窝的诱惑。
若非身为近侍,鹤丸必定不会如此早起。
「你还真是好有趣致啊三日月,这么冷的天还坐在这里看风景,老人家小心关节痛哦。」鹤丸走近三日月,想也没想就随意地坐到了他身边,手掌向后撑着木质地板,立马就有丝丝寒意源源不断地透过掌心流向体内,让鹤丸不禁打了个颤儿。
「哈哈哈,明明鹤丸你也是老人家了。」
三日月的笑声是清朗的,又像浇灌了温水一样,煴出一股子的温软柔和。说话语气也如这冬日的日头,温吞却又不失优雅。鹤丸侧目过去,三日月还在笑着,眼睛眯起来,可始终遮挡不住里头温潋的光。
心底突然就生起股莫名的躁动。
强迫自己移开视线,鹤丸抬头望向万里无云的天空,想起初见三日月,也是在一个极冷的深冬里。
雪白之中,靛色的长发有顽皮的雪点附于其上,倒像是白色的花点缀其间。还是身着今日这套繁冗复杂、千年未曾变过的衣物,静立于庭院一落,在看到年幼的他时侧过身,微笑向他点头致意。那眼底里的弦月像落入水中,泛起了柔软的波澜。
那时候鹤丸只远远地看着三日月宗近,不曾想过未来的某一天,会有坐在这把刀的身边,会有一同并肩作战,以及被他捉弄之后,哈哈笑着说「哎呀,真是吓到了吓到了」的时候。
三日月的性子生来温和,心宽得似乎能容纳世间森罗万物。鹤丸倾尽全力也未能让这位每天都气定神闲的爷爷皱过一下眉头。
多少有点挫败感。
但鹤丸又觉得,三日月就该这样。
不卑不亢,静若止水。
这么美丽而强大的刀,是如此吸引着他。
而在经过粗砺的岁月无情的打磨后,似乎又多了些耐人寻味的滋味。
从前的三日月,,虽然总体还是平和温柔,但举止投足、言语笑谈间总有年轻气盛所独特的散不去的傲。
现在……
感觉到一只带着寒意的手贴上自己的脸庞,鹤丸略微侧头,看向了手的主人。
——而现在,三日月宗近还是温柔的,只是比以往少了几分安静,多了几分爽朗,还有些属于幼童的顽劣兴致,不如说是越活越回去了。
三日月伸着手,脸上的笑意不曾散过。深眸映月,那月又映出自己同样带着笑意的脸。
「真美啊……」鹤丸低声赞叹,他从不吝啬对自己喜欢的事物的赞美,何况三日月是名副其实。
对于鹤丸的称赞,三日月自然是听见了。
凡有心之物,总会有所渴求。
他凑近过去,意料之中的,鹤丸的身体僵了一下,马上又放松下来。
「这还真是吓到我了。」鹤丸笑着说,吐息尽数喷洒在三日月近在眼前的脸上,那靛色的发丝也随之轻微摆动。
「鹤啊,身为近侍却在此处消怠,若被主上知晓……」
「会怎么样呢?」鹤丸饶有趣致地问。
三日月报以一笑,收回手,捧起早已凉透的茶抿了一口,没有回答。
雪不知何时又下起来了。不大,是纷纷扬扬的细小,悄无声息地落下。有些飘落在二人的肩头上,因为太小太稀疏,不出片刻便化成雪水,将肩膀衣物濡湿出一小块深色。
鹤丸这时才发现,三日月并没有戴上主上送的围巾,他抬手摸了摸三日月的脸,还有裸露在外边的脖颈皮肤,不出意外的一片冰冷。
他站起身,抬头看了看飘雪的天,太阳藏在了浅灰色的云层身后,阳光黯淡不少,稀稀落落地倾洒。鹤丸解下脖上那条纯白、带了自己温度的围巾,俯身将之围在三日月的脖子上,仔细地整理好,把那绣有金色鹤纹的一面翻露出来。
看着自己的杰作,鹤丸满意地点点头。
「你还挺适合白色的。」
新月带上了属于自己的痕迹,仿佛唾手可得的美丽。
鹤丸伸手摸了摸三日月的脸,拇指抚过他微弯的眼角。
「那么,我去工作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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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日月将半张脸埋进了围巾里,上面还残留着的鹤丸国永的味道充溢他鼻间。有丝丝的甜味,一如当年那块包装精致的糖点的味道。
犹尚年幼的刀,小心翼翼地将糖块放在他的掌心上,那双充满希冀闪烁的金眸,衣袍犹如鹤纯白美丽的羽毛,当真美丽得不可方物。
三日月看着徐徐飘落的白雪,将今早刚化开些的积雪又稀稀疏疏地重新铺落一层。
这深冬似乎就要过去了。
「哈哈,这真是甚好、甚好。」
白鹤展翅而起,只为碰触远天边那轮明月。
而明月亦眷顾白鹤。
Fin.